始于格兰比-小鼠成长记之二

1900年美国的病退教师阿比·拉斯洛普(Abbie Lathrop，1868-1918)在马萨诸塞州的格兰比（Granby）开了一家宠物庄园，其目的是通过饲养和售卖包括豚鼠、大鼠和小鼠等小动物给当地的宠物爱好者来维持自己的生计。

没人能够想到的是，她的工作不仅为早期小鼠进入实验室提供了资源保障，甚至还为如何利用小鼠开展科学研究指明了方向。

拉斯洛普1868年生于美国伊利诺伊州，她的父母都是来自马萨诸塞州格兰比的教师。孩童和青少年时期的拉斯洛普并没有获得去学校读书的机会，而是通过在家里自学完成了知识积累。

直到16岁，她才有幸参加两年的正规教育，获得了教师资格证书，并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但却因患恶性贫血，使她不得不在几年后就离开了教师岗位。之后，她辗转来到她父母的出生地格兰比谋生。

在经历了失败的家禽养殖尝试后，拉斯洛普改为饲养当时风靡美国的宠物大鼠和小鼠，同时也饲养了一些雪貂、兔子和豚鼠等动物。

20世纪初，宠物鼠在英国和美国越来越受欢迎。宠物鼠爱好者通过特殊毛色外观或行为表型来筛选、繁殖和驯化小鼠，并据此给它们命名。例如，“奶油紫貂”小鼠就是因为其具有乳棕色的皮毛而得名，而“华尔兹”小鼠则因其特有的“跳舞”动作而得名（内耳控制运动平衡的基因缺陷的结果）。

这些宠物小鼠爱好者们甚至还对宠物小鼠的某些身体特性做了约定。他们认为：完美的小鼠应该是从鼻尖到尾尖有7到8英寸长，尾巴与身体的长度大致相同，并且像鞭子一样逐渐变细。爱好者们还经常带着他们的宠物小鼠参加当地或全国的“宠物小鼠表演”。那些看上去最不寻常和最有趣的小鼠的主人会得到小额现金奖励。

后来，商业导向的宠物小鼠培育也出现了，例如在1930年的英格兰，用400多只宠物小鼠皮毛做成的外套售价高达350美元。可以说，在科学界对小鼠培育产生兴趣前，宠物小鼠爱好者已经有意无意地为科学家们准备好了独特的实验材料。

不仅如此，作为第一批对这些特殊动物进行系统驯化和育种的群体，宠物小鼠爱好者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和知识积累对于新兴的小鼠研究群体同样具有重要价值。

拉斯洛普小姐则是第一个开展规模化宠物鼠养殖的人。据称，拉斯洛普以一对“华尔兹”小鼠开始了她的商业，最后扩大到了10,000只的规模。如果这个情况属实，那么华尔兹小鼠在进入科学家的视野之前显然已经是一个准近交系。

在格兰比宠物庄园开张后不久，拉斯洛普就发现，她的客户不仅是宠物爱好者，大学里的科研人员和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也会光顾她的宠物庄园。如来自哈佛大学布西学院的卡斯尔和他的学生们会从格兰比购买小鼠用于研究他们感兴趣的遗传学问题；同是哈佛大学的泰泽教授则用华尔兹小鼠来研究自发肿瘤和肿瘤移植的容受性问题；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政府也曾向其购买豚鼠用以探测战壕中的有毒气体。这些都说明拉斯洛普的这次创业是成功的。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拉斯洛普不仅仅是一位成功的女商人，而且还是一位充满好奇心和自学成才的科学家。

在宠物小鼠繁育过程中，她不仅会时刻关注她所饲养小鼠身上的各种常见变化，如毛色的改变，还关注那些并不常见的事件，如身体上某个部位偶然出现的肿块或特色的行为表型等。

不仅如此，她还将具有不同外观表型（如毛色）的小鼠分开饲养和繁育，并详细记录它们的代次和亲缘关系（系谱信息），及这种亲缘关系与特定疾病如肿瘤发生的关系。

这样的工作不仅为当时的科研人员提供了一些特殊毛色表型固定的小鼠，也为日后近交系小鼠培育打下了基础。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还主动写信给当时的知名科学家们，介绍她在宠物小鼠身上的发现，并期望能与他们合作来观察和研究这些发现。

其中，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资深病理学家里奥·勒布（Leo Loeb)对她的来信做出了回应，并与拉斯洛普持续合作直到她去世。拉斯洛普在她的宠物庄园内小心翼翼地按照勒布的指示开展着实验，并将结果和病变组织反馈给勒布。

数年间，她与勒布一起在当时的知名期刊《实验医学杂志》和《癌症研究杂志》上发表了10篇共同署名的合作文章。他们的合作研究发现不同种群（品系）小鼠对乳腺癌的易感性不同，切除卵巢可以降低乳腺癌发病率等。

虽然拉斯洛普的工作对小鼠进入实验室，并成为标准化的实验动物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她的贡献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科学界的认可，在少有的关于她的文献介绍中也仅仅将其视为一个对癌症研究感兴趣的宠物饲养者。

这或许是因为当时的美国还处于一个女性地位得不到保障的时代，对女性存在着广泛的偏见。如当时的媒体经常将拉斯洛普描绘成为一个喜欢老鼠的怪人，以突出显示其与“女性害怕老鼠的性别刻板印象”的不同。

1907年《洛杉矶时报》关于拉斯洛普的文章开头写道：“面对所有关于女性对老鼠疯狂恐惧的传统，拉斯洛普小姐正在通过管理一个老鼠庄园来谋生。”在科学界，拉斯洛普和她的工作也会被有意无意地忽略，其原因或许还包括当时的“主流科学家”认为她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科学训练。

但仔细研究她所做的事情你会发现，她细致而有条不紊的宠物繁育工作为后来以杰克森实验室创始人利特尔为首的小鼠遗传学家开展近交系小鼠培育工作奠定了基础。

不仅隶属于利特尔名下的两个近交系小鼠DBA和C57BL都来自格兰比，而且几乎所有经典近交系小鼠的祖先都源于格兰比这一事实无可辩驳地反映了拉斯洛普和她的格兰比宠物庄园对小鼠最终演化成标准化实验动物模型的意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格兰比宠物庄园就是近交系小鼠的起源之地。

此外，拉斯洛普参与并主导的小鼠肿瘤遗传学研究工作不仅领先于那个时代，也为后来的肿瘤生物学研究奠定了基础，同时也极大可能启发了诸如利特尔和斯莱（后文将详细介绍）等人，让他们看到了小鼠作为肿瘤研究动物模型的潜在价值，并激发了他们利用小鼠开展肿瘤生物学研究的热情。

因此，虽然拉斯洛普最初可能仅仅是通过饲养宠物小鼠来为自己谋取一份收入，以维持生计，但在好奇心驱使下，她对宠物小鼠自发肿瘤的关注及她与勒布的合作研究却为接下来小鼠这一在当时还不为科学界及公众所接受和认可的实验动物在遗传学研究之外又开辟了一个全新方向——肿瘤生物学研究。

不幸的是，格兰比小鼠庄园随着拉斯洛普1918年的去世而关闭。下一章《进入哈佛》